《沈家楨居士演講集》- 佛學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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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學一瞥
佛陀在到達最高的悟境時,他發現每一個人都同樣的有本具的能力(在佛學內稱為佛性),並且有同樣的稟賦,可以明白完整及無限的宇宙,猶如親自經過一樣;只因為人的無明及對錯誤觀念的執著,(即片段與不正確感覺的結果)阻礙了原具本能──佛性──的充分顯露。
諸位朋友:
按照韋伯司特字典(Webster dictionary),「宗教」這個字指的是:「用崇拜的方式,去禮拜和尊敬上帝,遵從神的命令,以追求生命的途徑。」宗教的定義相當多,但如果採用上面的定義,那麼佛教便不能算是宗教了;因為佛法中並沒有說有一位發號施令、人類必須服從的上帝。
佛陀不是一位全能的上帝。佛陀只是一個人。二千五百十四年前,他出生在古代的北印度,也就是現在的尼泊爾。他是一位王子,在廿九歲那一年,離開了皇宮,去尋求解救人類脫離痛苦的方法。到了卅五歲他完全開悟了。以後四十五年,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分鐘,他向各式各樣的人宣揚教義,從乞丐到國王,不存絲毫的分別心。他所發現的是宇宙的真理和人類生命的真實意義。所以,佛陀絕不是一位全能的上帝,他乃是一個楷模,一個每人都可以達成的楷模。在寺廟裡見到的佛像是為追懷紀念他,並提醒我們:每一個人都能達到和佛陀同樣的開悟境界。拜佛雖沒有受禁止,但是廟內設置佛像的目的,與其說是供人禮拜,毋寧說是向佛陀致敬的意義。
在《金剛經》裡,有一句人所共知的經文,佛陀講得極其清楚:
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
佛陀開悟以後,發現了什麼呢?要想回答這個問題,就像一隻母蛙從池岸上回去以後,不能使水裡的幼蛙體味到柔風和暖日的可愛一樣。但當幼蛙們生出腳來之後,用自己的腳,跳到岸上,感覺到風和日麗的時候,他們才突然間領會到母蛙所說的話。佛陀發現:人類的語言文字,不足以形容開悟的境界,一個人必須憑自己的經驗去發覺悟境。
然而這並不是說佛陀什麼話都沒有講,其實他的教言浩瀚、豐富,因此一直到現在還沒有一個人能夠把它節縮寫成為一本書。今天我祇是想給諸位介紹一些佛學概念,希望為諸位建立一些基礎,以便諸位作進一步的探討。
佛陀告訴我們兩項最基本的發現:他的第一個發現就是,人們在日常生活中所了解的世界,只是整個宇宙中的極小部分。因為不完整的緣故,人們獲得的是不正確的知識,而被引入了歧途。第二個發現就是,人類都具有瞭解完整和正確的宇宙之能力,只要將這原具的能力發揮出來,他就能解脫諸般痛苦,包括那不正確知識的果──死亡。
在我們進入這種高深哲學討論以前,我要請問諸位:這在我前面的空間裡,有沒有什麼東西?如果你生在幾百年以前,你會肯定地答覆:「沒有,那是空的,沒有東西在裡面。」然而現在你們多半會有不同的看法,諸位當中有些人會說,這裡面有空氣。學過化學的人會更進一步說,這裡面有氧氣、氮氣、還有水蒸氣。今天如果一個七、八歲的女孩子說:「我知道還有無線電波,因為當我將收音機放在那裡,它會講話。」這句話並不使你驚奇。一位物理學家會說得更多。他會提到原子、電子、宇宙線以及其他使近代人困惑的科學名詞。剛才說的這一切是什麼意思?那就是說空間充滿了事物,但是我們的肉眼卻一點也看不到。人眼不能見到完整宇宙。人眼見到的只是一個很不完整的世界,所以諸位得到的知識也是不完整的。
讓我給諸位再舉一個例子,當你向我注視的時候,你不是會說,你看到一個結實的身體嗎?你的眼睛又在給你一個不完整的印象。你曾否想到過,站在這裡的這個身體大概百分之六十五是水份,百分之十以上是礦物質,主要的成份為鈣、磷和鐵百分之十左右是各種氣體以及碳水化合物等等原素組合而成的嗎?讓我們用一個現在很時髦的名詞:把我看作「高度的污水」(highly polluted water)豈不比一個結實的身體更為恰當嗎?諸位的眼睛顯然沒有給你們這樣一個印象。
二千五百年前,佛陀要想讓那時的人,明瞭他們的眼晴不能看到宇宙的全景,因而對人生有錯誤的見解,是很不容易的。現代的人們可不再像以前那樣愚蠢。去年我在紐約大覺寺講了一次話(講題是「五眼」),我介紹過一張「電磁光譜圖表 electromagnetic spectrum」(見所附彩圖二上欄)說明我們的肉眼只能看出宇宙的一小部分所謂「可見光帶 visible light」,大家立刻明白了我們人類的視力受到肉眼的限制。
不但我們的眼睛沒有看到宇宙全景,我們其他的器官所能做的也同樣有限。請看所附彩圖二下欄那張動物聽音能力比較表(sound reception chart),表上列舉某些動物──包括人類、狗、飛蛾、海豚等在內,所能感覺到的聲音頻率。所謂頻率,就是一個聲浪每秒鐘的週率,聲音頻率越高,音節就越高。看了這張比較表,你會首先注意到:狗聽到的聲音範圍,遠比人所能聽到的廣。狗能聽到自十五到五萬頻率的聲音,但是人類平均只能聽到自二十到兩萬頻率的聲音。那就是說,有許多高頻率的聲音狗能聽到,而人則不能。不少動物在荒野中比人類易於生存,這也是原因之一。諸位還可以注意一件有趣的事,空中的飛蛾能覺察到每秒鐘高達十五萬週率的聲音,比人類所能覺察的最高音要大七∙五倍之多。如果按照人類的標準來看,飛蛾的音樂世界一定要比人類的豐富美滿得多──水中的海豚也同樣了不起。我相信現在我們都同意,人的耳朵所能聽到的聲音,真只是宇宙的一小部分,正如人的眼睛只能見到宇宙的一小部分一樣。
人的其他三種官能所提供的消息就更少了。事實上,人的味覺和嗅覺遠不如其他動物的官能敏銳,由於這個原因,佛陀說:人在日常生活中所感覺到的世界,只是整個宇宙的一小片段,是極不完整的,所得的報導多半不正確,因此人類便可能走入危險的歧途。
有人可能問,究竟毛病出在什麼地方呢?他會說,幾百年前人類對宇宙的知識沒有我們現在那麼豐富;然而他們不只生存下去,而且生活得或許比我們還要愉快一點。這一句話可能千真萬確,一點不錯。但是在我們斷定這句話是否真實以前,讓我說個故事給諸位聽。
在印度有一個著名的故事:「盲人與象」,我相信你們多半已經聽見過。一位國王喚來一些盲人教他們圍繞著一隻大象摸素,這些盲人不知道象是什麼東西,每一個人只能摸到象的一部分,於是國王說:「這是一頭象,現在你們告訴我象是個什麼樣兒。」摸著象的側面身位的盲人說:象很像一座牆。抓著象鼻子的那一位害怕得用顫抖的聲音說:啊!不是,牠像一條巨大的蛇。用手指摸索尾巴的說:不正確,我要說象像一條小蛇或者一條繩子。那個矮小的,只能握著象腿的人接著說:陛下,這隻象極像一棵樹的軀幹。
現在我要請諸位注意到一個要點,那就是,假如每一個盲人都知道他所摸到的只是象的一部分,並非象的整體,而他所摸索到的那個部分,的確和某種事物相像。那麼那些盲人所說的話,該都是正確的。他們所犯的錯誤,乃是由於他們每一個人都認為自己考查到的是一頭整個的象。所以,個別的發現是錯了,他的意見不正確,而他的情緒反應,例如把象的尾巴當作一條蛇,因而驚駭,是不適當的。
所以,我們的感官所聽、所嗅到的歪曲的、片段的和不正確的消息,會引起危險。我可以舉出許多例子,現在只舉兩三個談談:人不能避免感染流行性感冒,因為他看不見在他眼前的病菌,簡直便毫不猶豫地將它呼吸進去。人類發生了種族問題,是由於膚色的細微區別,他們根本不知道大家全是同樣的人,我們大家身體都含有百分之六十五的水份,都是「高度的污水」。人類彼此爭鬥,皆由於這個主體的「我」和客體的「你」之間的利害衝突,不了解「我」與「你」的區別是一項錯誤觀念。這種錯誤觀念是由於五官所得來的歪曲、片段的感覺,及另一個器官──腦──的誤解,因而產生的結果。
我希望大家明瞭的一點就是,除非我們知道了人類是被感官及腦所愚弄,我們永遠沒有機會改變生活方式、解脫人生的一切苦惱──包括生死輪迴在內。一個人一旦明瞭了上面的道理,接著的問題就是:人如何才能發現整個宇宙?
佛陀根據他個人的經驗證悟,對這個問題提供了一個答案。這個答案就是我要介紹的佛陀的第二項基本發現。佛陀在到達最高的悟境時,他發現每一個人都同樣的有本具的能力(在佛學內稱為佛性),並且有同樣的稟賦,可以明白完整及無限的宇宙,猶如親自經過一樣:只因為人的無明及對錯誤觀念的執著,(即片段與不正確感覺的結果)阻礙了原具本能──佛性──的充分顯露。那就是說,開悟時無明和錯誤觀念的執著消失了,整個的宇宙自然顯現。
諸位也許要問:什麼叫做佛性?佛性就是開悟的境界,是無法思維理解的,它只能靠個人的經驗覺察出來。從佛陀的言教中,我們知道,每一個人──事實上應當說每一個有情,全具有同樣佛性。因此,一切有情皆是一樣,這一點是極其重要的。由於這一項根本的了解,佛陀教人戒殺;由於這一項根本的了解,佛陀的言教為人類提示了一個樂觀、勇敢、慈悲和友愛的基礎。
雖然佛性不易解釋,佛陀的言教卻啟示我們佛性所具有的兩個基本特徵。一種是不執著,另一種是無限。今天我只能談一點關於無限,就是空間與時間的無限:
一、人的原具能力,在空間是無限的。讓我們用人的聽覺作比喻來研究一下:人的肉耳能聽到的最遠的聲音,是從遠方雲裡發出的雷響,那只是幾哩之外的聲音。數百年前沒有一個人懷疑,人的聽覺能力只限於幾哩之內。現在我們的信念便完全不同了;從研究生物學,我們知道人類的耳朵和機械的及電氣的器具相似;電話發明以後,耳朵加上電話機便取代肉耳,因此聽覺能聽到的聲音距離,就大大地增加了。當美國太空人登陸月球時,曾用某種電氣的和電子的器具把人的肉耳的聽覺距離,延長到二十五萬哩之遠。很顯然的,現在人能聽到的空間距離是無限的,要看我們使用的是什麼器具。因此,人的原具能力,就是佛性,在空間中是沒有限制的。
二、人的原具能力在時間上亦是無限的。很久以前,人早知道我們能在夢中看見已死的人,並和他談話,但是我們卻說那只是夢裡的事,並不是在現實的生活裡發生的。現在有一種機器,可以用電流去刺激某種腦細胞,運用這種新設備,產生了驚人的事情:那就是,一個人不但不用肉眼或肉耳能夠看和聽,還能鮮明地憶起以往的事情;更進一步,如同時刺激某些腦細胞,好幾件事情能同時顯現出來,正如同一些並列的電燈,當電流通過時全在同時間發生光亮一樣。這種事實使我們更進一步地體驗到佛陀說過的那些話,就是:過去、現在和未來全能在一剎那顯現出來。因此,一個人的原具能力,就是佛性,在時間中也是沒有限制的。
現代科學對支持佛陀的發現,已經有了不少的貢獻。佛陀的發現是:人的佛性是無限的,人原有能力所能發現的宇宙,要比單憑五官和腦所發現的完備得多。再者,近代科學日新月異,正在發展更多的深妙理論及精密器械,以增加對宇宙的接觸和了解。
在這一點上,我願說幾句關於現代科學的話。我感覺到近代科學給我以極大的幫助來說明佛陀的教義,那麼近代科學領域裡未來的發展是否可能使人類更接近開悟的境界,以彰顯「佛性」或者啟發佛陀透過禪定所全成的原具能力呢?我的答案是「是」,也是「否」。
我所以說「是」,是因為科學知識和技術發展的確頗能幫助人類多明瞭一點宇宙的事。譬如,因為科學的幫助,我們今天解釋佛陀的發現,要感覺到容易得多。我說「否」,因為科學仍然是一種人的物質世界領域以內的活動;舉個例吧!速度有一個限度,那是光或電的速度,那是一秒鐘十八萬六千哩,再沒有其他更快的速度了。另外一個例子是絕對的零,在宇宙中沒有一種溫度能降到華氏-459.7度以下。還有一個限度,我相信比一切物質的限度,如我所舉的速度、溫度兩例子,更為嚴重。那就是科學的活動仍舊在人腦控制的範圍之內,人腦堅持有「自我」的觀念。所以人,這個主人翁乃是一切科學活動發明的中心。這和上帝的觀念是神學家活動的中心一樣。科學家仍然不能丟掉自我觀念。因此,除非科學能衝破這個限度的障礙,科學只能幫助我們多明瞭一些開悟如佛陀的人所說的話,但不能引領我們到悟的境界。依照我膚淺的見解:即使我們有今日的奇妙科學成就,如果我們要悟得正覺,我們仍須照佛陀所教示的方法去切實修行。然而,科學知識的輔助,就像坐在一艘汽船裡馳往汪洋的彼岸,遠比乘坐幾千年前的帆船要容易得多。
佛陀教了些什麼樣的實驗方法呢?方法很多,而禪(dhyāna)乃是佛陀所教的三種基本方法的一種,在禪的廣泛類別中,變化也很多。
英文字meditation實在並不和dhyāna同義;dhyāna是真純心靈集中境界的實踐,是敏銳覺知和直覺觀察的培養。
今天,我願意介紹諸位一個簡單的習禪方法。這個方法通常叫做「數息法」。你時刻在呼吸,但從來不曾注意到它。現在試試去數呼吸,數吸進的次數,但不必數呼出的次數。當你呼吸時,有的時候你作深呼吸,有時你並不這樣,這並無關係,只要你如平時一樣的吸入與呼出,不必用力。每次吸入時默數一次,當你數完了十,重複從一再數。每天先試試做十五分鐘,然後漸漸延長時間,直到你能做到願意延長多久就多久的程度。
雖然你可以在任何姿勢下習禪,比如躺臥,我卻建議你坐直,不必僵挺,也不要挺胸,最好盤膝而坐,因為這是可以使身體與心靈得到平衡的最好的姿勢。兩手相疊舒適地放在膝上,手心向上,兩個大姆指輕輕相抵,背不要靠牆或椅背。你不妨閉著眼睛或半睜半開地、輕鬆地望著鼻尖。在開始時,你也許發現繼續地數到十,有一點困難,而且你常常會心猿意馬,一下子想起別的事來。但請勿憂慮,當你又想著計數時,再從一數起。
我很難描述這一種經驗,但你如認真習禪久了,總有一天你會體驗得到的:當你計算著呼吸時,你的本身及外界一切會在一個短暫的剎那間全然消失,只有純淨的明覺存在。這個片刻充滿了愉快與寧靜,對於你該是一項了不起的經驗。可是如果你忽而想著你是在享受這種樂趣,一有了「你」的自己,你便立刻失去了那種經驗,需要好久才能再度經驗到它。但是這一種經驗會一再重複,並且會逐漸持久。雲霧在開散了,日光透射下來,一個良好的基礎已建立起來了,你已可以修習進一步的禪那了。大覺大悟雖然還離得很遠,順風已吹滿了你的主帆。
談到這裡,我已經介紹了佛陀的兩項發現。第一,我們的感官和腦傳遞給我們一種對宇宙的歪曲、誤解和不完全的看法,結果使人類遭受痛苦。第二,人類本來具有一種能力可以發現那個完整的、正確的和真實的宇宙,包括自己在內。我還介紹給諸位一種實際習禪方法,這個方法也許可以彰顯你們的原其能力,去正確地認識字宙。
諸位也許會對我說,一切都好,然而這一種玄妙的道理和我的日常生活距離得太遠了,不是我容易理解的。無論這個環境是如何的不完整與不真實,我卻生活在這個環境裡;這樣高深而複雜的知識如何能幫助我呢?諸位朋友,你完全對的,但是我要提出一點:根據我的有限經驗,我已經發現了很多人懷疑感官的可靠性,也有很多的人經驗過一些潛意識的神秘力量,這些人如同在十字路口的行人,他們忽然發覺用我今天貢獻諸位的一點知識,已能找到一個正確方向。你很可能就是那些行人中的一個。因此試試看,每天用幾分鐘的工夫練習數呼吸,那對諸位的身體健康也是有益的,會使你輕鬆、熟睡、安寧,並增加你日常工作的效率。
除了介紹禪那(dhyāna)以外,我想再貢獻諸位兩個建議,它們雖不是一艘船的主要引擎,但卻很可能是重要的附屬機件。事實上,諸位或許每天已經在那兒做了,只是不知道自己在做而已。
第一個建議,在梵文內稱為布施(dāna),布施一般被譯成「賑濟」或「施捨」。但是布施有更廣泛的意義,與基督所講的「博愛」很接近。在佛學內布施有三種。一、財施──就是將錢、食物、衣服及其他物質的東西送給缺乏需要它們的人,使他們離苦。二、法拖──就是用正確的知識去教人,使他們解脫苦惱。三、無畏施──就是幫助人解除各種畏懼恐佈。
讓我強調一下:布施的關鍵是要助人,而不盼望報酬。對於開悟的人而言,布施是一種出於慈悲和博愛的自發行動;對於普通的人而言,它是一種極好的個人訓練,「目的在減少並消除人的一切痛苦的根源,也就是『自我』的錯誤概念。」正如佛陀所說的,執著蓋覆佛性,而「自我」的觀念則是最惡劣、最根深柢固的一種執著。因此,「自我」是阻礙解脫的最大障礙,布施是消除我執的利劍。很有趣的是:一個人在一生當中總有一次大布施(Great Dāna)。什麼是「大布施」呢?我的意思是說,大布施時一個人必須捨棄他所持有的一切的一切:即使他是世界上最有威權國家的獨裁者,他也得捨割他的一切權威;即使他是億萬富翁,他也得捨棄他的一切財富;即使她是世界上最美的婦人,她也要拋棄容顏;即使他是最貪心、最吝嗇的人,他也要放棄一切的一切。
什麼是所謂「大布施」呢?它發生在一個人臨終的時候,死時沒有人能帶得走任何東西,無論它是一件怎麼輕微或者它是多麼心愛不捨的物品!但不幸的,很少有人知道這個事實,結果大布施通常便成為一種強迫性、十分痛苦的事。諸位覺得嗎?如果一個人在生時能習慣於布施,那麼這種大布施的強迫性與悲痛自然會大大地減少了。
我的第二項建議是想用一個故事,來暗示諸位如何解脫各種心理的束縛;諸位可以按照自己的見解去瞭解這個故事的涵義。這一件事發生在約一千年前的中國。為了使諸位多明瞭一點,我必須先描述一下當時的背景。在這個故事發生的時候,中國男女的社交關係是極其嚴格的。諸位也許已經聽到過,那時的少女在婚前是很少外出的。在佛教社會裡,這種限制特別厲行。在當時的中國有一個佛教宗派,禁止僧人對婦女發笑,僧人不能碰女人的身體或在婦女面前袒胸露腿。如果違反這些戒條,便犯了大罪,下面是這個故事:
有兩個中年的僧人,全在上述的那個宗派的佛廟裡修行了多年,所以他們很明瞭上述的戒律。有一天他們出外旅行,在黃昏的時候,到達了一個河邊。那兒沒有橋或者渡船,但是河水很淺,他們相信涉水走過河是沒有困難的。忽然他們看見一個少婦也想走過那條河,但是猶豫不決,不敢下水,正在十分為難時,其中一個和尚便走到女人的身邊,背起她,步行過河。另一個僧人則對他的同伴所作的事,感覺十分驚訝、困惑、失望。他不高興地跟在兩人的後面,到了對岸。過了河,那個婦女謝了背她的和尚後,便離開了。以後兩個僧人就繼續趕路。往前走的時候,第二個僧人不能忘記那件事,他奇怪他的同伴怎樣會違犯多年他們所遵守的戒律,甚至在別人面前犯下了大罪!那麼當他獨自一人時,他可能違犯了其他更重要的戒律嗎?天快要黑了,那兩個僧人找到一個破廟。他們已很疲倦了,就進廟躺下來休息。第一個和尚立刻入了夢鄉,但是第二個僧人卻不能閤眼。首先他感到失望,後來又因為他的同伴犯了重罪而可憐他,替他祈求,希望減輕他的罪過;但是東想西想,急躁地翻來覆去,終夜不能入眠。天快亮了,當他聽到同伴發出甜睡的鼾聲時,他忍不住憤怒,於是他驚動吵醒了第一個和尚:「怎麼了?你沒有睡覺嗎?」第二個僧人忿怒地回答:「你知道你所做的事嗎?什麼是我們的戒律呀?你怎麼可以背著一個婦女走過河?我不能入睡,因為我盡力祈求減輕你的罪,但是你卻毫不在乎,並且睡得極熟。」第一個和尚說:「啊!你是說那個少婦呀,我一過河,就把她摔掉了,但是你怎麼還把她背在你的肩上呢?」
謝謝諸位!
(一九七〇年四月應紐約兩所天主教學校之聯合邀請而講,由周胡安素居士譯成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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